清显

【月影】天罗地网

　01

　　月岛第十次叫醒快睡着的影山飞雄。在这段时间里他不知叹了多少气，只觉得自己把一辈子的耐心都用在了辅导王者功课上。

　　月岛萤打小脑子就好使，学习起来顺风顺水，功课也就学的一般认真，但每每都能取得比较好的分数。⌈我只不过拥有比常人好些的学习能力罢了⌋他对自己取得的成绩云淡风轻，也不认为这是件多了不起的事。

　　自从碰上影山飞雄，他才恍然惊觉，上帝很公平，一个人在某方面天赋点太多，另一方面必然是会被老天收回一些的。球场上的王者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，某种角度上来说，他的笨蛋程度也达到了⌈天才⌋级别。在面对英语时尤其如此，自打月岛接下帮队伍里两个困难儿童补习的任务，归家时间就一日比一日晚。今天也不例外，只是日向早早离开去接妹妹放学，徒留影山一个人同二十来个英语单词做无谓的挣扎。

　　“王者是不是该动动脑子想想，为什么一个小时过去了还没背完？”

　　“唔......今天数学课犯困被罚站了，没能睡个好觉。”

　　这算什么？月岛扶额，社团活动消耗的精力在课堂上补充吗？不愧是王者，脑回路跟常人都不太一样。

　　“话说你上课睡觉不被老师惩罚就奇怪了吧，我要回家，王者你自求多福。”月岛萤说着便开始收拾书包，他把被压出折痕处的书页细心地压平整，纸张碰撞哗啦啦的响。影山站起身来，脸上带着点尚未完全清醒的困倦，下意识按住他放在书包上的手。

　　“再等等，很快就能背完，日本人到底为什么要学英语。”他带着下巴处被坚硬桌面磕出的红痕，在打哈欠的同时抱怨。一整天课业和社团活动足矣压垮任何一个高中生，他确是累极了，话语间夹着不清晰的鼻音，让人听的并不真切。

　　年久的日光灯尽力放出最后一点光热，镜片在昏暗的环境中接收头顶的光源，他寻思着哪天打电话报修，手上却多了份温热的重量。影山扯着他的小拇指，寻求意见似的勾了勾，手指上的细茧摩擦掌心细腻的软肉，带来一阵奇异的酥麻。

　　月岛萤低头，昏暗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一道灰色的阴影，镜片后的两只眼睛有金属般寡淡无情的光泽感。当下正是穿衣困难的季节，还没有迈入春天，多变的天气折腾着所有人，明明白天很热，阳光将潜伏在广阔大地的严冬彻底驱逐，到了接近夜晚的时候，料峭寒意便卷土重来，带着湿气爬上他的肩膀。月岛打了个寒颤，把高领毛衣往上拉了拉。

　　“你很冷吗？”

　　月岛把衣角往下扯，头也不抬地说道：“你觉得呢王者，现在的气温是5摄氏度，庶民可不像王者一样身体好到大冬天穿短袖也不会感冒。”

　　接连被怼，影山有点恼了，闲聊间他已经清醒过来，睁着同窗外夜空般蓝的纯粹的双眼。

　　别那么称呼我。影山提出抗议，嘴角不开心地下压，眉心处形成深深的纹路，看着很是凶恶。可月岛萤早就摸清楚这家伙的本性，明白他并没有生气，或许最开始被这么称呼时有点恼火，在月岛屡教不改把他的话当耳旁风时也只能渐渐妥协。到后来已经没人会称呼他为球场王者，那是影山飞雄太年轻时犯下的错，过往翻篇，这个称号也应随之淡去，可总有这么个人随时提起，带着上扬的尾音，月岛这么喊时老噙着笑，短短几个字音在唇舌间纠缠咀嚼。

　　王者成为了他们之间的特有称呼。

　　纸张散乱在桌面上，最上面一张是最近一次数学小测的分数，影山略带羡慕地看着那个数字，把自己一片鲜红的试卷揉成一团，胡乱塞进书包隔层里。

　　“感觉你这家伙做什么都能做成。”他如是说道。

　　“王者这是在夸我吗？那可真是谬赞了。”

　　他摸着下巴花费了几秒钟思索谬赞的意思，月岛萤一看便知道影山在想什么，在他大脑的空档期把散落的纸片也全都收拾好，单肩背上书包，侧着身子倚靠在门上。影山在后边叫住他，语调平淡地陈述客观事实。“没怎么努力学习也能取得好成绩，打排球时也老是偷懒，助跑距离不够，扣球也不用尽全力跳起来，训练结束后永远第一个拿东西走人。”

　　这么听好像有点控诉的意思，话题转到排球时月岛已经察觉到国王陛下藏在话里的不满，他换了一条支撑腿继续靠着门，投降似的举起双手。“训练很累的，不是谁都像王者你一样热爱排球。”

　　“你这家伙有很想要过什么东西吗？”

　　“有啊。想要拿下比赛，还有最新发行的唱片，唔，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要一个唱片机。”

　　还有你。

　　月岛停住，把话吞回肚子里，他盯住影山飞雄无所觉的侧脸，长长眼睫压在眼睛后半段，顺着走势形成天然上扬的线条。影山的五官很是锋利，冷脸时如锋芒毕露的刀刃，冰原栖息在那双狭长的眼里，优越的眉弓存在感十足，任谁都得称道一句漂亮。

　　清冷的月光倾泻下来，在地上形成一滩虚幻的水洼。影山一脚踩进水洼里，催促锁门的月岛动作快点，都已经快九点了，后者反唇相讥这是谁造成的，成功让影山哑火。

　　凛冽的晚风冰冷透骨，钻进空荡的裤脚。月岛萤弓起背，试图减少热量的损失，少年清瘦的身体难敌飓风，在初春寒冷的夜晚，不知名的鸟类叫声凄厉，空气潮湿得能滴出水来，一只手搂上他的肩，他微微偏头，感受到影山的呼吸打在敏感的耳朵上。

　　被触碰的地方奇迹般回温，热量缓缓传递，在亲密的接触中达到统一。

　　影山跟日向勾肩搭背惯了，自然不觉得这行为有什么不妥，他很认真的想要帮助取暖，冻得红红的鼻尖和呼吸哈出的白气就这样闯进月岛萤视线里。太近了，寒夜中两个热源紧靠在一起，距离在一瞬间消珥，鲜少与他人肢体接触的月岛有些不适应这样局促的距离，却也没把国王的手拿开，只是压低了身体，让他调整成更舒服的姿势。

　　“比我矮还要搂上来，真是难为国王了。”

　　影山立马炸毛，狠狠掐住那脆弱的脖子。“混蛋岛，我还会长高的！”

　　“痛.......别用力啦。”

　　他们在下一个路口分开，月岛目送他上公交，汽车驶过留下一长串尾气。他站在原地打了个喷嚏，心想这下要感冒了，一抬头看到黑发男生在远去的车上用力挥手。

　　月岛带上一天没怎么用的耳机，也踏上了回家的路。少了那家伙的陪伴，一路上显得冷冷清清，好在耳机里流淌的音乐与他作陪，也算不上孤单。

　　月岛萤从未思索过孤单的话题。他有一副好相貌，傲人的身高让他在人群中十分醒目，照理说从小到大不缺簇拥者。可他的性格也是数一数二的恶劣，以至于这么些年陪在他身边的只有山口忠一人。独来独往，遇到喧杂的人潮便带上耳机自顾自走掉，讨厌没用的努力和汗水。月岛本能地抗拒高昂的情绪，期待太沉重就会落空。⌈啊，像我这样的普通人的努力是没有用的，再用功也留不下什么痕迹吧。⌋事事都可能落空，那他就不要期待，只是一场比赛而已，只是社团活动，输球的队伍无人问津，普通人干嘛要跟怪物同台竞争？

　　影山飞雄是他见过的第一个天才。⌈球场王者⌋，天才二传手，国中时便小有名气，是跟努力的哥哥完全不同的耀眼存在。影山单是站在场上，就能轻而易举攫住所有人的目光，排球被他玩弄于股掌间，每一个从他手中传出的球都精准得令人恶心。拥有这样绝佳的天赋，偏偏还付出比常人多出许多倍的努力，在无数个月明星稀的夜晚，大家都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，队长还得特意留下来叮嘱那两个怪物不要练习得太晚。

　　影山高高跃起传球的背影，构成了月岛萤对他最坚固也是最深刻的印象。

　　晚风习习，吹散盘踞在天空的乌云，繁星缀满了黑夜的幕布，互不相让地热烈燃烧，哪怕这荧光点点在遥远的地球上是如此微渺。月亮又出来了，柔和地立在那里，充当安静的指示牌。明天会是个好天气，快到家后月岛看了眼手机，果不其然收到了那人的短信。

　　“今天谢谢了。”

　　在面前时不愿说出口，回到家后才纠结要不要发这样一条讯息吗？他几乎能想到影山在那头拿着手机，苦大仇深皱起眉的别扭模样，不禁笑出了声。

　　还没等他掏出钥匙，月岛明光便打开了门。

　　“萤？怎么这么晚才回来，饭菜都凉透了，我去热一热。”

　　月岛萤咬着路上买的热包子，应付好哥哥的关心 。

　　月岛明光把热过几次的晚饭放在桌子上，自己也在一旁坐下，托腮望着弟弟用餐。家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场景了，月岛萤课业重，一回来就躲进房里，很多时候月岛明光找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。今天终于逮着时机，自家弟弟又是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，他便小心翼翼打听萤的学校生活。

　　“唔......最近帮两个笨蛋补习，回家就晚了些。这几天不用做我的饭了，我回来自己随便弄点。”

　　“那怎么行？我把饭留好，萤你回来热着吃吧。话说，萤你在学校还有除了小忠以外的其他朋友？”

　　“没有。”

　　啊，不出意料呢。月岛明光脱下围裙，满面无奈地看着自己这个寡言毒舌的弟弟，心下盘思着要找山口忠问问萤最近的生活情况了。没给大家添麻烦吧，有没有得罪什么人，这些话他几乎每个月都要问一次，自从阿月进入青春期，跟他的关系也因为高中时的那场比赛而逐渐僵硬，他就很少能了解到月岛萤的心理状态了。

　　⌈他不止是朋友。⌋

　　“是暗恋对象。”

　　月岛明光刚刚喝下的一口水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喷出来。他剧烈咳嗽着，感觉气管被液体淹没了，但这不重要。重要的是阿月刚刚说什么？暗恋对象？？阿月在学校遇到了喜欢的人吗？她多高啊？性格怎么样？是可爱型的还是性感型的？......

　　月岛明光还没未感动于自家弟弟终于愿意对他敞开心扉，就被这个爆炸消息砸得晕头转向，抓着他双眼放光，恨不得现在就了解完弟弟的所有心事。月岛萤被他晃的有点恶心，赶忙制止了这个有点兴奋的哥哥。

　　“没什么进展，也没有过亲密接触。”

　　“萤你要抓紧机会主动出击啊！别让人家等你告白....我们家萤真的长大了，进入了迟来的青春期...”

　　月岛萤适时打断哥哥的喋喋不休，“我一直都很成熟，谢谢。而且，我会让他主动告白的。”

　　他慢条斯理地摘下眼镜，用眼镜布细致地擦一遍，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话又给哥哥带来了多大的冲击。

　　02

　　影山飞雄最近有些苦恼。

　　众所周知，他是个排球脑袋，一天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吃饭和练球。可今天影山确凿没什么食欲，他不停地搅动碗里的咖喱汁，原本颗粒分明的米饭被金黄的汤汁所包裹，看着让人胃口大开。

　　日向注意到影山不好好吃饭、拿筷子戳来戳去的行为，少见地关心起他们队人傻饭量大的二传。

　　要知道，影山一个人可以吃完整整三碗米饭啊！这样耷拉着脑袋，心情不佳的影山可不常见，只有在输了球或是训练发挥的不好时能看到。可哪怕比赛输了，影山也能化悲愤于动力，暴风吸入与他体格不相匹配的巨量粮食。那个影山竟然会有一天吃不下饭？？日向觉得事情并不简单。

　　“喂，笨蛋影山不会生病了吧？”

　　“才没有，好好吃你的饭啊日向呆子！”

　　他余光瞥到坐在桌子另一边的月岛萤，后者看上去兴致不高，时不时跟身边的山口说几句，这边突然打闹起来也没能吸引到他的注意力，月岛只是抬头懒洋洋地看了一眼，脖子上还挂着耳机。

　　什么嘛，一副跟我们不熟的样子，明明也一起打过很多场比赛了，课后也会留下来一起学习...这小子有喜欢的人都不愿意跟我们说吗？

　　啊啊，果然还是最在意这个了。自打社团活动间隙山口避开月岛，支支吾吾向他们打听阿月最近有没有走得近的女生之类的，他的心绪就一直被这个问题缠绕着。⌈那家伙平常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，还毒舌的要命，怎么可能会有喜欢的人嘛。况且连跟他关系最好的山口都不知道，我们怎么会知道呢？⌋日向提出疑问，但在山口确凿地说，这是阿月的哥哥找他问的，并且再三保证所言为实，那个月岛萤竟然真真切切地说出了自己有暗恋对象这件事后，乌野男排一瞬间就炸开了锅。

　　“真的假的？暗恋这个词安在那个眼镜毒舌男身上也太违和了吧？”

　　“月岛同学长得高，相貌和成绩都很不错，在女生里面是招人喜欢的类型呢。”

　　“这么说也是哦...”

　　怎么可能？影山听到时几乎惊得直接站起来。他嘴里还咬着热气腾腾的肉包子，一口下去滚烫的汁水把喉管烫伤，他没怎么咀嚼就咽下去，原本好吃的食物失去了诱惑力，等他好不容易跟包子战斗完，又灌下一大口水时，才发现大家的目光都炯炯有神，聚焦到最近几天一直跟月岛呆在一起的他身上。

　　“影山，最近你见到月岛那家伙有什么行为异常吗？放学后的补习有没有女孩子来加入之类的？”

　　“...没有。为什么要问我这种问题？！我跟那家伙很熟吗？”

　　“也是....只是看你们最近因为补习的缘故走得近，月岛那家伙连山口都没告诉，想来也不会透漏给别人了。啊.......不如我们来比赛怎么样？谁先找到月岛的暗恋对象谁就获胜，好想看那家伙高傲被粉碎的样子！”田中与西谷一下便达成共识，摩拳擦掌等待着时机教育一下这个后辈，大地立马站出来制止。众人吵吵嚷嚷，菅原温和劝阻的声音夹在中间显得如此弱小，一下就被日向兴奋的嗷呜声压过，山口站在一旁不知所措。

　　现在没人在意他这边了，影山闷闷地把水喝完，矿泉水瓶在手掌中挤压变形，压成一片薄薄的塑料。他拧紧了瓶盖，不愿再听大家热烈的讨论，于是默默地推开门出来透气。

　　影山背靠着体育馆的墙，缓缓舒出一口气。仲春的阳光很温和，柔柔地照在人身上，暖洋洋的，但并不燥热，是很舒服的温度。校园小径上有大片迎春花，此刻已经抽出嫩芽和苞蕾，顶端的一点金黄让他想起月岛的眼睛，永远沉静如湖面，难得掀起半分波澜，只不过那人眼睛的颜色还要更浅更柔和些，似月光般皎洁。

　　似月光般疏离冷淡。

　　他听到后边传来脚步声，高个子金发男生一手拿着开封了的草莓牛奶，一手拎着众人要的一大袋饮料走过来。阳光亲吻着那一头微微弯曲的金色短发，鬓角处淌着的细汗微微发亮，但月岛的呼吸仍旧很平稳。他戴着头戴式耳机，似乎与在整个世界面前竖起一道厚厚的壁垒。

　　影山走过去，弯腰找到属于自己的那瓶。没人吭声，甚至没有什么眼神交流，事实上除非月岛挑衅，他们之间的确没什么话说。

　　月岛打开门，喧杂的讨论声在一瞬间戛然而止。

　　他不知道是什么给了他跟月岛很熟的错觉。

　　可是......可是他分明见过月岛萤不那么冷淡的模样。见过他漂亮的拦网，比赛时他总能高度专注地注意球的动态，明明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，对面扣球时好像能把他的手臂打折，那具清瘦的身体却每每能给对面攻手造成极大的心理压力。见过他十分钟内消灭一只草莓蛋糕，吃到心仪的食物时老满足地眯起眼睛，明明腻味的要死吧。见过他嘲讽日向时坏心眼的笑，眉毛稍稍扬起，看上去得意又欠扁。

　　月岛萤为什么能长那么高呢？是每天都喝草莓牛奶的缘故吗？影山撕开手里的包装，把吸管插进纸盒的塑封，小口抿了抿，浓郁的草莓香精味席卷了舌尖，口腔里溢满了甜丝丝的味道。他皱眉，还是不太喜欢这类甜的发腻的饮品。

　　咖喱凉的很快，才过去几分钟送入嘴里时就已经失去温度，薄薄的油层从汤汁中分离，几乎要凝固在表面。影山放下筷子，生平第一次有了想要浪费食物的冲动。

　　没吃饱的后果是身体缺乏糖分。临近比赛，乌野的训练强度很大，乌养教练仿佛要将他们操练成一只所向披靡的全能强队，成员们在地狱般的训练中苦不堪言，但这里面一向不包括影山。只是空荡荡的胃袋徒徒运作，饥饿让他无法完全集中注意力在球上，传出的球有些虚浮无力。他狠狠咬牙，痛恨这样状态不佳的自己，接一个攻势很猛的发球时太用力咬伤了舌头，尝到一点铁锈味。他用舌头抵住上颚，血沫恶心的味道让他昏沉的大脑得到解放，终于捱过了这次训练。

　　训练休息的间隙让他有了一点喘息空间。影山几乎是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，面颊上淌下的汗让他看上去像被暴雨浇透，大片水痕洇湿黑色训练服。

　　“喏，吃吧。”

　　影山睁开干涩的双眼，狐疑地盯着眼前这份甜品。

　　粉色盒子里装了一小块草莓慕斯，切成片的草莓上洒满了糖霜，蛋糕夹层看上去松软可口，两层夹心间塞满了奶油。月岛萤把它从背包里拿出来，递给眼前精疲力竭的国王。

　　见国王没有伸手接过，他挑挑眉，“怎么，国王还需要庶民喂不成？”

　　“......谢谢了。”

　　他终究接过了包装精致的粉色盒子，极力忽略心里的别扭。他先把顶端的草莓一口吃掉，清甜的水果很是新鲜，慕斯入口即化，奶油打发得很好，品尝起来并不腻味。月岛弯腰蹲在他身边，看着他以并不优雅的吃相迅速把蛋糕吞解入腹，由于吃的太快，嘴巴上还沾了一点奶油。

　　3

　　“......所以为什么是我去问？？”

　　“你上次都吃了月岛的蛋糕，那肯定是他带给喜欢的人的啦。影山难道不好奇这个蛋糕的原主人是谁吗？”

　　“而且石头剪刀布就你输了，可不能赖账！！”

　　“随便找个机会问问月岛就好了嘛，满足一下大家的好奇心啦。”

　　影山被西谷和田中缠住，只感觉脸上的青筋止不住地跳，火气把血液烧的沸腾，在身体里四处奔流，他整个人都要爆炸了。

　　两人逮着机会软磨硬泡，让他不胜其烦。“好，我去问，你们别再催了。”西谷和日向兴奋地在空中击掌，他们在得逞后知道见好就收，立马到场地另一侧的网那边去练球，给被迫揽下重任的影山思考和组织语言的时间。

　　排球在指尖高速旋转，他停住，想到月岛冷淡的神情，浑身血液都冷却下来。月岛萤喜欢的人？光是想到这个名词代表的含义，影山心里就有点酸涩，他不知道这样莫名的感觉从何而来，只是在得知消息后连续一周没有睡好觉，梦里都是那张脸对着别的女孩露出温柔微笑的模样。影山火大地把枕头蒙在脸上，似乎想要借此谋杀某些不该存在的念头。

　　月岛萤喜欢谁跟他影山飞雄有什么关系？那家伙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，性格高傲又恶劣，十句话里八句带刺，教人学习时也非常不耐烦。哪个女孩不长眼会不长眼看上他？？

　　弄清楚他喜欢谁就行了吧。

　　他的头猛地撞到墙壁上，影山闭上眼睛，尝试去想其他事。下周就要进行期末考试，不达标的话又会被大家落下，与伊达工业的训练赛马上就要进行，日向的快攻还没有彻底磨合好......快给我不要再想了啊！

　　这厢影山正纠结着如何开口，直接询问显得八卦又尴尬，哪怕单细胞如他也知道喜欢的人是件很私密的事，月岛非但不会好好回答，还有极大的可能狠狠嘲笑他。旁敲侧击？黑发二传苦恼地挠头，因纠结而紧绷的脸色吓退一众路人，他本就不太会与人交际，国中时期更是以独断专横的球风闻名，虽然现在已经有了很大改善，但他不认为球场上的技巧能用到跟月岛对话上。

　　影山赤裸裸的眼神几乎要把金发男生后背灼出一个洞来，偏偏后者对此还没有反应，就好像注意不到这危险的视线。月岛萤转过身，几排整洁的公式出现在演算纸上，他拿铅笔敲了敲走神的国王的头，惹来他不满的怒视。

　　“听明白了没？王者不会还要我讲第四遍吧？”

　　影山欲盖弥彰地用手挡住自己一团乱的草稿，又无意识地撅起了嘴，愤怒又理亏的憋闷样子惹得他发笑。月岛没有乘胜追击，而是少有地将语气软和下来，虽然从他嘴里蹦出来的话依旧不是那么动听，“你快点做完，我们就可以回家了，嗯？”

　　他低头看了眼表，“离学校门口的甜品店打烊还有半小时，希望我没有高估王者的脑子，上次买的草莓慕斯是他们家的新品，我还没试过呢。”月岛颇为遗憾地叹气，说话腔调拖得很长，尾音染上些许困意，紧接着他打了个哈欠，在逼仄的座位上艰难伸展身体。

　　“混蛋岛别催了！”

　　“唔....要是国王保证能做完我就闭嘴。”

　　于是两人不再说话，只听得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。或许是这段时期的课外辅导起了效果，影山终于独立解出一道大题。月岛确认过答案后便把笔盖一收，匆匆背上书包跑了出去，此时离关门的时间还有十分钟。

　　他们赶在打烊之前到了那家店。工作人员正将半价出售的牌子放到当天未售出的面包前边，两个少年像炮仗一样急急忙忙冲进来，店内没什么客人，几个空闲的工作人员惊异地望着他们。月岛扶了扶眼镜，无奈地发现原本放草莓慕斯的货架已经空空如也，他不得不转向店内的销售金牌草莓蛋糕，好在这个还有货，影山还在东张西望之际他已经结好账，接过包装好的纸盒便提腿离开，见国王还在店里傻愣着，又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扣住国王汗涔涔的手腕，拉着他往车站走。

　　影山跟在他后面，两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。长长的影子相互交叠，握住的手早已松开，那块被触碰的肌肤却还隐隐发烫。影山飞速思索着对策，他简直迫不及待地想要让这件事了解。

　　金光映彻他半边脸，给利落的黑色短发涂上了一层厚厚的蜂蜜糖浆，夕阳被远处的高楼吞噬，大片红色作为它消失的痕迹，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仍会霸占一小块天空。

　　100米，50米，10米......啊，这条路怎么这么短。

　　公交站牌遥遥露出一个小角，车流奔驰不息，不知哪辆车在尚未天黑时就开启了远光灯，刺目的白光一瞬间让他感到眩晕，他把手心出的汗擦到校服上，看到走在前边的月岛萤放慢了脚步。

　　“你这家伙，有过谈恋爱的想法吗？”

　　影山难以置信自己就这样轻易问出口，想要反悔也来不及，说出的话覆水难收，他只得焦躁地站在原地，等待审判的降临。

　　“国王也会关心这些事情啊，真难得。”高个男生回避了他的问题，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住，金色的头发在阳光的余烬下呈现出半透明的质地，有光穿过柔软的发丝。他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，在水泥地面路灯林立的建筑之间进行了无数次反射才传入耳中，逆光下他整个人也显得如此模糊不清，镜片遮住了那双冰洲石一样的眼睛，影山只看得到他翘起的嘴角。

　　车流停滞时间凝结，风也停住了脚步，在影山以为不会听到正面回答时，他得到了这家伙无可奈何的声音，“这种事情...要看对方吧？”

　　影山的心在一瞬间跌入谷底。他想说很多很多话，如你平常练习排球的时间都不够怎么还有闲工夫想这些，恋爱有什么好的无非是两个人时刻呆在一块迟早会腻烦...无奈他的语言组织能力一向不好，现在更是彻底罢工，声带扯动却发不出声音，他悲哀地发现纵然有千千万万个不好的理由，却都也敌不过月岛萤那双略带笑意闪闪发光的鎏金色眼睛。

　　接下来不用他问月岛就全盘交代了。

　　“我喜欢的人，他很会打排球，在这方面也很有天赋，但是学习上是笨蛋。他老爱撅嘴，脾气也是一等一的差，凶恶独裁得不得了，嘛，不过最近有很大的改善啦。他长得也很好看，只是自己没有发现，但是周围的人私下都会夸他的脸噢......”

　　排球打得再好能有我厉害吗？影山差点就问出这句话，但他忍住了，手指重重地掐进掌心的软肉里，修剪整齐的指甲留下几道月牙般的印痕。

　　他不愿意再听，不愿意看到月岛萤含笑的模样，金发男生伫立在马路边，如获珍宝般一点点细数那人，语气嗔怪又尽显亲昵，温柔地令人心惊。

　　拜托，别再继续了。

　　影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起来，风呼啸而过，把月岛的声音撞得支离破碎，要是能让今天发生的一切全都忘掉就好了，他慌不择路地往前跑，对后面隐隐约约的呼唤置若罔闻，一直到站台前，他搭乘的那辆公交车正好关上门，绝情地卷起地面的尘埃。

　　那尘埃定然飘进了眼睛，不然他不会感觉眼眶如此酸涩，近乎想掉泪的冲动。月岛终于追上来，拉住他的后衣摆，维持不住一贯波澜不惊的脸色。肺部极致扩张，冰冷的空气卷着尘埃入侵呼吸道，他爆发出一阵惊天猛咳。

　　“国王就不好奇是谁吗？”

　　“一点兴趣都没有。”

　　“啊啊，真是让人伤心呢。”

　　“不要再说了。”

　　正如之前跟他唱反调，这次月岛也毅然罔顾了影山的意愿，他平复好混乱的呼吸，一手把国王的肩膀掰过来，缓缓凑近那只近在咫尺的耳朵。

　　“是你。”

　　热气打在敏感的耳垂上，激起一小片颗粒。

　　他看见国王的眼睛倏地睁大，深海掀起千层波浪，绀青色的颜料被打翻，蓄积了厚厚雨水的云翳终于消散。影山的耳朵红了，然后是脸，脖子，一直蔓延到衣服下面看不到的地方。

　　他又无意识地撅起嘴，这次的弧度更大，几乎可以挂上一个水壶了，下次一定要拍张照片，让他自己看看平常撅嘴的样子。看来国王陛下本就不好使的脑子直接短路，现在处理过载的显示器正簌簌冒烟，月岛不得不把手伸到他面前晃了晃，确认眼前这人是否还在这个世界。醒醒，回神啦？

　　“混蛋岛，你好过分，都说了不要再继续了。”

　　“让笨蛋处理这件事情是我思虑不周，”月岛萤望着明明已经害羞的不行，还要嘴硬的王者，手指不知给书包的系带打了多少个结，“所以，是不是少了点什么？”

　　影山的脸红得惊人，热度并未消退半点。他歪头，顶着风吹起的一根呆毛，直率地望过来。

　　“什么？？？”

　　“如果说，我想要听到国王陛下的告白呢？国王能不能满足庶民这个要求？”

　　月岛萤自暴自弃地摸摸后脑勺，错开国王纯粹的目光。

　　啊，影山一下就明白了，混蛋岛原来想要的是这个。可他表现地非常恶劣，这几天逗人逗得不亦乐乎吧，影山并不是很想满足他的要求，但看在草莓慕斯的面子上，他还是小小地满足了眼前这位眼神飘忽的金发男生。

　　“才不喜欢你。”

　　后记：

　　※草莓慕斯是月岛发现影山的中午吃的很少，特意趁午休的时候出去买的，他为此一下午都在犯困。

　　※本来想写一个聪明小月拿捏笨蛋国王的故事，但好像乌野的理智栽的更快一点。

　　※月岛萤刻意透露给哥哥有暗恋的人的，他知道月岛明光肯定会去问山口忠，山口忠又会私下向整个乌野男排打听。他就是恶趣味地想看看影山的反应。

　　※在说描述喜欢的人的时候，月岛以为国王能听明白的，没想到他直接跑了，他愣了一下，这才没追上，月岛发誓他拿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去追笨蛋影山，边跑边担忧他会不会直接坐上车逃走了。